姑父是个退休干部,他自己说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养鸽子,可是每回在他那简陋的家里总看不出有养鸽子的痕迹,我心里总是闷闷地:这老头不是装清雅吧!有时自己也故意跟他开玩笑说,你该不会是养的神鸽、天落吧,怎么总见不着鸽子的踪迹呀!姑父总是笑一笑,你还年轻,不懂。 今年五一长假期间,我携妻子看望姑姑,到家时老姑正一个人在那洗衣服,妻忙着要替她,老姑不愿意,说:你们歇着,这点活不至于累着我,上年纪了多锻炼锻炼也有好处。看看姑父不在家,我们夫妻二人便帮着老姑凉晒洗好的衣服。在阳台上进进出出好几趟,自己仍然丝毫没有搜寻到任何养鸽子的证据,连起码的鸽笼也没有发现。 这个空挡里,自己试探着问老姑:姑父整天价说自己好养鸽,怎么家里连个养鸽的器具也没有啊?老姑一听,连声的抱怨:别提了,这个老家伙,我要买台洗衣机,他舍不得,却三天两头从外边买米买鸽食喂那些野鸽子,要不信,你看看阳台下面就知道了。 我推开阳台的窗户,向下一看,见窗沿下有一排用细竹签做成的格状竹板,上边均匀分布着几个盛放米和水的小碗,周围可以清晰的发现一些鸽子的绒毛和粪便。真养的野鸽子啊!自己在心里不由地暗暗发笑。 吃过晚饭,接着三两酒劲,我跟姑父就聊上了:你说你一个堂堂正县级干部,还让我老姑整天为你洗衣服,你就缺那俩钱卖台洗衣机啊(意思是这意思,可是原话要比这个委婉)。姑父认罪态度非常端正,但是却没有买洗衣机的打算,不过还好,他自己保证,以后的衣服由他包了。 看到姑父态度还可以,自己就不在好深究,忙转了话题,拉起他养的鸽子来。可能也是受了那三两酒的作用,姑父非让我们在他家住一晚,这可是希罕少有的事情,除非是农村老家或者亲戚来人,城里的亲戚乃至自家孩子来了,姑父从来很少主动留宿。我和妻相互对视一眼,反正回家也没有事,索性住一晚,顺便好好跟姑聊聊家常。这一夜,老姑父讲了很多,很多是关于他从政为官几十年的事及自己的感悟,然而可惜,自己终归是年少,他所谈的很多东西自己一时难以理解消化,结果忘掉了。 第二天清晨,自己被一阵阵鸽子叫声催醒了,静静的一听,就在姑父的窗户下,依稀可以听出有鸽子在咕咕咕叫,真的就像一支绝妙的奏鸣曲! 临走的时候,姑父问:明白了吗?我说明白了。可是姑父却又拉住我,从书房里摘下一幅字画送给我。我一看,是姑父手书陶渊明《归园田居》长卷: 少无适俗韵,性本爱丘山。 误落尘网中,一去三十年。 羁鸟恋旧林,池鱼思故渊。 开荒南野际,守拙归田园。 方宅十余亩,草屋八九间, 榆柳荫后檐,桃李罗堂前。 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。 狗吠深巷中,鸡鸣桑树颠。 户庭无尘杂,虚室有余闲。 久在樊笼里,复得返自然。 姑父对外界事物似乎没有什么占有欲,他以他自己的养鸽方式来诠释了自己对爱好的理解,对人生的定位。